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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 2018-05-23 11:09:12     作者:王 晟      来源:山西焦煤网      点击次数:

小麦籽,两头尖,

迎人待客你当先。

三九天,寒冷节,

凄风恶雪在外边。

这是我记忆最深的儿歌,出自奶奶之口。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,当时的我也就五六岁。记得每年麦收过后,奶奶总要在那个蜗居着八、九户人家的大院里的窑背上忙乎两天,翻晒翻晒家里储存的陈年小麦。

麦子没多少,估摸着也就二百来斤,平时盛装在家里用报纸裱糊了外表的两只简易长条木箱子里。后来才知道,长条木箱是我从未见过面的爷爷在世时,从矿上拿回来的,是装过矿用炸药的箱子。那时的炸药箱比现在的规格要大好多。弄两个摆在家里,虽然不伦不类,可也算得上是令人羡慕的物件,不是谁都可以弄到手的东西。

家里的这些旧麦子比我的年龄都大好多,是爷爷在世时耙搂回来的粮食。这些存粮的来由,我想大概是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的幸存者,劫难后所具备的未雨绸缪的超前意识。奶奶每年都如期捯饬出来翻晒,主要是怕麦子发霉变质,受潮生芽,再就是检查一下有没有被鼠咬虫蛀。无论如何,这些小麦在计划经济时期,算得上是一份颇有份量的家底儿。奶奶常常念叨,手里有粮,心底不慌。

时至今日,我一想起奶奶,脑子里就会呈现出一幕有关晒麦子时独特而清晰的画面:年幼的我用小手撑着举至脖颈处的面口袋,奶奶手拿小簸箕,身子一起一躬把长条木箱里的麦子装进面口袋里,装到多半口袋时扎口,然后两手抓住扎紧布袋口的一头,挺胸一提,胳膊向身后一抡,身子一扭,多半袋麦子便顺势安安稳稳地耷拉在肩上。接下来她便一手叉腰,一手紧攥着口袋一端,抬起小脚,腾腾腾地踏上上窑背的台阶。虽脚步略显笨拙,但身姿也称得上矫健。一趟一趟,来来回回,直到把家里的麦子全部运至窑顶平坦处摊开铺晒。

每逢这个时候,总会有热心的邻居主动前来帮忙。可一般都会听到奶奶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托辞:“快不用了,他大伯(或他婶子,大娘),你赶紧忙你的活计去吧,这点活真不值得麻烦你们,俺这老的老,小的小,以后遇到过不去的坎儿,少不了还要麻烦你们,眼下这活俺俩可以的,反正俺闲着也是闲着,权当是吃饱了锻炼身体了。”

那时的奶奶身体还行,虽矮小清瘦,但精神矍铄,年逾古稀,目测也不过花甲之年纪。摊晒麦子的那两天,奶奶负责早出晚收来回搬运,我则肩负着奶奶做饭时分的照看之责。奶奶离开晒麦的窑背时,总要不厌其烦地叮嘱我:“俺孩这俩天可不敢想着疯着乱跑,要安安心心看好咱的麦子,麦子丢了,咱可就吃不着白面馍了。”

其实,丢是肯定丢不了。通往大宅院窑背顶的楼梯台阶是设在院子最里面的角落位置,窑背又占据最高处,可以说无论什么人出入窑背顶,都必须处在众目睽睽之下。说白了,我的任务就是驱撵不时飞来啄食的麻雀和鸽子,别让这些飞禽把多年辛苦的积攒给巧夺而去。说实话,我支筐扣鸟的小技也是那时启蒙的。

窑背顶处平坦寂静,平时少有大人光顾,居高瞭远,眼里尽收小镇村落倚山傍水的旧时风貌,是儿时院里伙伴们玩耍的好地方。不过,要想问津此地,必须躲过大人们的视线才行,只要寻得机会,猫腰疾蹿上窑顶,那便是获得了自由天地。几个懵懂顽童会即刻展开摔跤、群扯、藏猫猫以及支筐、下套、捉飞鸟的活动,更有甚者会玩出堵烟筒、拆花墙、上房揭瓦掏鸟蛋的奇招新意,使得那份天真童趣展现得淋漓尽致。如此这般过后,小伙伴们兴尽回家,大都会讨得家长的一顿训斥或恶揍。这种挨打经历我是从未有过的,奶奶总是在院邻面前宽容着我年少时不懂事的祸祸匪行。不仅如此,她还会亲自上门去为那些“遭难”的伙伴去求情,对家长说些“孩子小,不懂事”之类的话。时间久了,院邻们都说奶奶这样做肯定会把我惯坏的。奶奶对此不置可否,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说:“嗯,俺是真不舍得对他伸手,多给孩子讲讲道理吧,他又不憨不傻。”也许正因为奶奶对我的疼爱、宽容,才造就了我日后不羁不惧的个性。祸福所倚,得失相随,这是后话。

不过,吃那些麦子做的白面馍可让我等了好久,大概又过了几年,奶奶才陆续分几次到南关村大队的磨坊里把面磨回来。记得奶奶浑身裹箍的严严实实,可露在外面的发梢、面颊,甚至鼻孔里都沾染着细细的一层面粉,样子疲惫,我就觉得有些滑稽可笑。当时我问她为什么不一次磨完,奶奶笑着抚摸着我的头说:“傻孩子,过日子要懂得细水长流,一下子磨完了,磨面费贵不说,白面放时间长了就垩坏了,咋吃?况且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这样慢慢贴补,身体就不亏了,俺这也是好钢用在刀刃上了。”

铺晒麦子的日子里,太阳几乎天天恣意横行,呆久了皮肤都感觉火烧火燎的疼。一大一小两顶陈旧草帽是遮阳扇风的必备物,一壶热水和一只碗是我和奶奶的祛暑家什。不到做饭时分,祖孙俩总是一起呆坐在窑背台阶的背荫处,听奶奶讲自己家族里的人和事。也就是打那时起,我对自己的家族有了了解。十七岁那年,我第一次回乡寻祖问亲,家族长辈们都惊诧我对家族史事的了解。家族三伯看着我,感慨地说:“这些年,俺家三婶(我的奶奶)可真是不容易呀!”

时隔多年,家族三伯的那句对奶奶的称赞仍萦绕耳边。闲暇仔细回顾梳理我们祖孙俩相濡以沫的日子,蓦然发现有诸多不经意间的尔尔过往,竟然倾注着奶奶对我满满的舐犊呵护,暖心倍至,思念殷殷。

(作者单位:汾西矿业贺西矿)


责任编辑:刘婧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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