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“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”这句古话,其实我们可以这样理解:“万般皆下品”是说一切行业皆是知识教导下的“技”的问题,知识是相对于手艺、专业和技术而言,是存在、是物质、是表现形式。“唯有读书高”是说明书籍是人类智慧的结晶,是人类进步的阶梯。读书是塑造人类灵魂的底色,是优化人们言行的制剂,是解决人们思想上“道”的问题。“道”是相对于哲学、世界观、人生观、价值观而言。所谓“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”是讲“技”和“道”的关系,也是讲知识和文化的关系。知识是教人从事各种专业,而文化是教人提升思想境界。所谓文化化人应该就是这个道理。
有人说,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,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,阅人无数不如高人指路。其实从理论上讲,作为文化化人的步骤和内容,这些都没错,高人指路不如自己去悟。但是从逻辑上讲,作为读书的境界和方法就有些片面了。我们知道,读万卷书是学习,是基础性、根本性的学习,行万里路广闻博识也是学习,而且是带有实践性的学习。而阅人无数既是行万里路的延伸,又是深入到实践中去;既能够提高洞察力和鉴别力,又能够互相交流、见贤思齐。但是,读书也好,学习也好,也有不解的时候,也有钻牛角尖的时候,这时高人指路就很重要了。高人指点,既是幸遇,也是修为。所谓“世有伯乐,而后有千里马”也好,还是“千里马常有,而伯乐不常有”也好,都是辩证的。关键是千里马愿不愿意找伯乐,守株待兔也许能等到,但大多数是要靠自己的虔诚、虚心和韧性。要知道伯乐不是饲养员,不是牧马人。伯乐是高人是巨人,能为巨人所识,会少走些弯路。但有些人既不是千里马,又不愿找伯乐,自以为是,刚愎自用,那就是另一回事了。
至于“悟”,或觉悟、或自悟,和读书就不是一个层面的问题了。它是理论和实践、文化和人生的综合思考,是对知识的提炼和概括,是认识的质的飞跃,是文化化人的具体体现。曾国藩曾有一联:大处着眼,小处着手;群居守口,独居守心。大处着眼,是说做人的眼界要开阔,古人云:不谋万世者,不足谋一时;不谋全局者,不足谋一域。思考问题一定要有全局意识,一定要想到未来。然而大处着眼必须要与小处着手配合。老子说,图难于其易,为大于其细。再大的事,都必须从小处着手,这样才能避免空谈和眼高手低。群居守口,独居守心是修养之要。曾国藩认为多言、多说话是凶德,是恶习。他提出要“戒多言”,不议论他人是非,不吹嘘个人琐事;不说违反原则的话,不讲违背良心的话。实际上这是一种临事不纠缠、少争论的智慧。“独居守心”是修身的要旨,做人的境界。所谓慎独,就是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,还能慎重行事;在别人听不到的时候,还能保持清醒。所谓“守心”,就是守住自己内心的道德底线、价值底线、人格底线。独居要守心,守住一颗善良的心,守住一颗淡泊名利的心,守住一颗平常心。
曾国藩的弟子左宗棠也是一位学富五车、饱经沧桑的哲人,新疆就是在他手里收复的。他曾给江苏无锡梅园题过一副对联,叫做:发上等愿,结中等缘,享下等福;择高处立,寻平处住,向宽处行。这副联看起来满是禅意,其实皆是读书考量和人生智慧。“发上等愿”和“择高处立”都是解决格局、眼界和胸怀的问题,也就是理想信念问题。而“结中等缘”和“寻平处住”,则是方法和措施。要脚踏实地,谦虚谨慎,抓铁有痕,踏石留印。最后,“享下等福”和“向宽处行”,就是为人处世的问题了,要静以修身,俭以养德。非淡泊无以明志,非宁静无以致远。
曾国藩也好,左宗棠也好,他们的对联,其实都是读万卷书、行万里路和阅人无数的感悟,是将人生砥砺的文化,化为砥砺的人生。文化化人读万卷书是基础。
人之初,欲望可能是在娘胎里与生俱来的。著名的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有一首诗:“终日奔波只为饥,方才一饱便思衣。衣食两般皆俱足,又思娇容美貌妻。娶得美妻生下子,恨无田地少根基。买到田园多广阔,出入无船少马骑。槽头扣了驹和马,叹无官职被人欺。县丞主薄还嫌小,又要朝中挂紫衣。做了皇帝求仙术,更想登天跨鹤飞。若要世人心里足,除是南柯一梦兮。”南先生诗里描述的人的欲望,思考起来好像是自然、必然和应该的,但是,一味追求享乐、奢侈和繁华,就会多行不义了。从这个角度讲,更说明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的重要性,也说明高人教诲和人生体悟的必要性。人生是个过程,读书为了明理,文化终极是化人。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,说到底都是教人修身养性,都是教人自觉体悟。
有一副传统楹联,叫“放开眼界原无碍,种好心田自有收”。这副联的主题,就是传统文化的精髓,也是读万卷书的目的。概括地讲,就是要不断提高自己的文化修养。只有放开眼界,种好心田,才能站得高,看得远,也才能够提高境界。“唯大英雄能本色,是真名士自风流”。这样才能本色平常,才能自然潇洒,以致“常德乃足,复归于朴”。
(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太原市委宣传部原常务副部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