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天,看到路边的孩子们呵着冻得通红、像紫芽姜一般的小手,我的思绪不由回到年少时赵城的冬天,跟随舅舅打猎的一幕又清晰再现。
大舅是个老猎手,二舅是个新猎手。所用猎枪都是长管的单管猎枪,装填火药和铁砂粒还是从枪口灌装,再用圆柱状的金属块自枪口塞入,利用自重滑动产生的冲力夯实弹药,这个动作要分外小心。大舅沉稳老练,二舅显然欠些火侯,这些需要提前两天准备。带上干粮(饽馍馍或二面馒头),全身武装后,一大早便向村西的汾河滩出发了。自然,我是他们甩不掉的唯一跟屁虫,见证猎获战利品过程的目击者,也让我在别的小伙伴面前津津有味地讲述这些时,显得耀武扬威。
大舅二舅一前一后地走在严寒里,嘴里哈出的气,像冒着白烟。旷野的风吹在脸上如刀割。二舅回头问:“小娃,冻人吗?”我的头摇得像个拔浪鼓,装出轻松的神情。我深知如果喊冷,就会立即被遣返回家。“雄赳赳,气昂昂,跨进汾河滩”,我用突然产生的一点艺术灵感表达我的心情,边走边唱,惹得舅舅们回眸一笑。
瓦窑头村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声渐行渐远。大舅突然停住了脚步,手指向前方。我顺着他的手,看到远处田梗上一只静静伫立的野兔,像是在沉思。听见有人来,两只机敏的耳朵一激灵,还侧身向我打量了一下,然后纵身闪电般一跃,消失在田野里。大舅、二舅分两个方向散开,寻找目标,我紧跟在二舅身后,身上背个空袋,准备装战利品。二舅小心翼翼地走着,眼晴雷达似地扫视前方,突然猫起腰,举枪,瞄准。我早已停步,野兔的毛色与土壤很近,却什么也没发现。枪声响起时,我看见枪管瞬间喷出长蛇似的火焰,一只脱兔跃起跑远。三十米开外的大舅熟练地补了一枪后,并迅速地追撵起来。等大舅再次回来时,手里拎着那只野兔的耳朵,它的腿受伤了,流着血,肚皮一起一落,挣扎着。大舅二舅看着战果交给我,在兔子的后脑勺扇了两巴掌,可怜的野兔无助的眼神顿时失了光泽,在我的背包里死掉了,身上的余温渐渐褪去。我幼小的心灵对鸡的宰杀、内江猪的命运、野兔的不幸产生了一丝同情和悲悯。
“跑坡”是赵城对打猎的叫法。舅舅说,野兔到冬季难以觅食,以麦苗为食。人的口粮都不够,又少有肉吃,猎获的野兔打打牙祭,也是不错的选择。大舅出去就不会空手回来,二舅也小有收获。常常打到兔子、鸽子、野鸡,偶而还会打到狐狸。一家老小,在热气腾腾的锅台边熬夜等侯美味出锅,我手里占着一双筷子,即使困了也不愿去睡,把自己大腿掐得像梅花鹿似的。
现在想来,那种期待,咕咕叫的肚子是最真实的诠释。两个舅舅相继作古了,如今偶而在田地里遇见野兔,我依然会深情地唱起“雄赳赳,气昂昂,跨进汾河滩”!
(作者单位:山西焦化)